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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8/7 2: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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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玮,男,年出生,牡丹江市人,上世纪一年曾为青龙山农场知青,退休前曾在牡丹江市某部门任职。爱好文学,曾以笔名“青九莲”创作多篇诗文。

我的记忆里,福利屯火车站,这个名字永远是爆棚的。

说真的,对比特等大站的名气与规模,福利屯火车站这个佳木斯至双鸭山中间的二等小站真不算什么,但是四十多年前,这个小站可是多少人向往的地方,尤其是春节前后,站里站外及站前那条街终日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周围的旅店,大车店,招待所,甚至澡堂子,这么说吧,凡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是爆满,一位难求。

福利屯即福利镇,黑龙江省集贤县*府所在地。年建县,年划归双鸭山市管辖,是全国产粮大县和黑龙江重要商品粮基地,有“中国大豆浸油之乡”的美誉。福利镇(福利屯)也是满族历史文化的重要发源地之一,有丰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文资源。镇南的“滚兔岭文化”文物遗址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三江平原汉至南北朝时期大聚落址中最典型的遗址之一,其突出特点奠定了它在三江平原乃至黑龙江流域考古文化上的代表性地位。镇西南7.5公里的龙山大菩提寺是闻名遐迩的佛教圣地,气势恢弘,香客如云,常有港、澳、台地区以及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游客前来观光。镇西七星峰森林公园景色秀美、地貌奇特,是三江平原东部最大的省级森林公园,公园内有抗联“密营”遗址和抗日烈士牺牲纪念地,每年都有游客前来凭吊、瞻仰。安邦河湿地自然保护区是三江平原保留最完整、最具代表性、典型性的原始湿地之一,有野生维管束植物种,国家一、二级动物18种,是重要的生物资源基因库,已被确定为“AAA”国家级旅游区。以上这段是我近日在百度搜索复制的,那些年谁会总结与理会这些,"深挖洞,广积粮",打仗,打粮,阶级斗争是主线。

对福利屯,四十多年前,我只知道回家与返回农场必由此中转,再拓展些,是一处物资集散地,因为这里有师部和团里的物资转运站,其它全然不知。其实也难怪,以当年的状况,谁会对一个中转与暂时歇脚的地方产生兴趣呢,犹如路人擦肩而过,有谁会回头多看几眼。记忆住过的几晚,一是有一年春节后返回连队,当天没有车,只好在站前某招待所住了一宿,我下午三时入住,安排在一个四人间的进门处,对床是一位近年令稍长的退伍*人,自我介绍要去二九一农场看望战友。为何有记忆,因他将带有雪白极厚实皮毛的*大衣铺在了身下,並说冬季这个大衣真管用,可防腰受凉。我当时正值18,9岁,血气方刚,没有腰凉的概念,只是对那带毛的*大衣感兴趣,很是羡慕,想,还是当真正的解放*好。参*,是那个年代年轻人最向往的,可是我没有那种福气,只有羡慕的份。二是有一年回家过春节,没赶上去佳木斯的火车,只好在福利屯住下,可火车站周边所有住宿的地方全满员,我们六,七个战友只好去澡堂子住了半宿,也挺好,歪打正着,洗去了一年的灰尘。更多更深的记忆,是那个候车室,检票口放人了,扛着大包小裹的人们,在车站管理人员的吆喝下,急匆匆地像羊群一样涌向站台,是火车刚刚停稳打开车门后,扛着包裹的人们在后面的人簇拥下慌张的几乎被挤进车廂,是车厢里永远没有座位和那一张张急着上车胀的通红的脸以及终于上车了,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说个不停的嘴。

那些由小站上车回家探亲的人们,大多数隔不多时又从不同方向汇集到这里。

从福利屯这个点,幅射开来的公路网,如静脉血管再延伸到毛细血管,最后到末端。我顺这张网经现在的哈同公路,再经过近公里到同江县城,再行30多里到青龙山团部,东南方向10几公里外的九连才是目的地。只是顺着回家的路再返回,心情不一样,越走越沉重。

回家的心情是无比快乐与轻松的。福利屯火车站,其貌不扬,一排东北火车站常见的酱*颜色的平房,面积不大的候车室里有数得过来的几行紫里透黑,外表斑驳但框架粗壮的长木椅,冬季里长椅旁一个长方型的大铁炉子,捅炉子时一股烟尘飞向空中,炉子不间断散发的炽热与屋内永远弥漫着的蛤蟆头纸烟呛人的味道,再加在这过夜的乞丐身上发出的味道,构成了这座东北的小火车站独特的味道,时刻挑战候车人的耐心。候车室里呆上十分钟,会有封闭嗅觉的想法,过五分钟,出外换换气,让冷风吹吹脸,恢复一下呼吸,但外面太冷,冷得瘆人,只好回去,就这样几个反复,终于盼到车站客运人员的吆喝,人们纷纷整理着行李。知青们的包裹大致相同,一到两个帆布旅行袋,有的里面是面粉,有的是大豆,有的还装着马龄薯,总之认为家里缺什么就带什么,尽管家人信里一再说只要人回来就好,可是大多知青一两年回家一趟,怎能不竭尽全力带一应东西。真的是能力有限,如果可能会发半车皮回去,这只是想法。但我第一次探亲,带回家的是一床破棉絮和几件没洗的衣服。如此的火车站,但感觉仍像月亮上的宫殿,有嫦娥伴舞,有天蓬元帅守卫,真的是好极了。

从家回来,这个站台就像*门关的门槛,但还是要迈过去的。如果不是太早,决不会再去候车室,尽管来的时候感觉它像月宫,而是直接去距离火车站不远的五十九团驻福利屯物资转运站。能否当天赶回青龙山,赶回九连,赶回那个仍被冰雪覆盖着的宿舍,看到冰凉的大通铺,看到先回去的热情的战友,全凭运气了。

五十九团物资转运站,当我想起福利屯时,自然想到它,但我无论如何固定不了它在车站附近的方位,就如我站在九连宿舍前,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东西南北,可离开了那个地方,就会南辕北辙。

出车站不太远进一个大院,如果院里有装卸货物的团部汽车连汽车,就看到了希望,会马上与驻在员套近乎,或与司机套近乎,攀攀老乡,递支探亲带回的好一点的香烟,如他们说驾驶室已没有位置,希望会瞬间破灭,马上转身去汽车客运站,否则,会买不到当天开往同江的客车票。九年间,由福利屯返回连队7,8次,只享受了一次这样的待遇,像中奖一样。可想而知,那个年代如果由农业连队调到汽车连开上汽车,更是中大奖一样。

福利屯很小,火车站也都是过路车,没一趟始发或终到,但它所处的位置如同山海关或徐州,出了福利屯朝东北方向,幅射的是生产建设兵团的两个师部共二十几个团,地方的七,八个县。如,三师,师部所在地红兴隆农垦分局;辖十八团(友谊农场)、十九团(五九七农场,宝清县)、二十团(八五二农场,宝清县)、二十一团(八五三农场,宝清县)、二十二团(饶河农场,饶河县)、二十三团(八五九农场,饶河县)、二十四团(胜利农场,饶河县)、二十五团(七星农场,富锦县)、二十六团(抚远渔场,抚远县)、二十七团(勤得利农场,同江县)、二十八团(二九一农场,集贤县)、二十九团(双鸭山农场,双鸭山市)、三十团(宝山农场,桦川县)、三十一团(曙光农场,桦南县)、三十二团(北兴农场,勃利县),共十五团。六师(师部建三江),原属三师的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七团,在同江,抚远地区新建六个团,同时新建的六个团番号:原东方红团为五十七团,原向阳团为五十八团,原青龙山团为五十九团,原前进团为六十团,原五七团为六十一团,原红卫团为六十二团。地方县,集贤,宝清,富锦,同江,友谊,抚远,饶河。

每到这时,我真的羡慕老团。

老团就是老农场,条件相对好得多,新建的六个团在同江县与抚远县境内,路途遥远,论条件与老团有的相差好几个档次,我曾去过十八团考察学习,感觉某些方面比城市还要好。老团大多在福利屯车站有接站车,旅客一出站台就能听到接站的吆喝声,喊的最响最亮最多的是友谊农场,也就是十八团,号称"国营农场第一团"。″十八团","十八团",刺耳的客车售票员接站揽客的声音犹在耳畔。

我当时真是羡慕嫉妒的很,青龙山,五十九,你啥时有属于自己的长途客车,一出站就能坐上,都是″知青",差距咋那么大。

集贤客运站的上午永远是喧嚣的。"福利屯火车站”,“集贤客运站",很有意思,一个地方两个名字,其实这种情况这种叫法当时比比皆是,只是我孤陋寡闻罢了,也可以原谅,岁数小,见识少。当然,名称的诧异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登上开往同江的班车。

集贤客运站每天开往同江的班车只有一趟,早八点发车。三月的三江平原乍暖还寒,乘客裹着厚厚的衣裳,携带大包小裹,加上焦急的神态,有的还拖个小孩儿,加上客运站管理人员的呦呵,构成了中国北方大地的沧桑。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驱赶,被驱赶,永远像羊群似的被吆喝的画面,尊严在哪,什么时候乘车或办事时,你我他像个贵族似的心情愉悦的被请上请下。我知道这种想法当然是奢望,但一闪而过的念头,说不定会产生改变现实的火花。

能抢上这班车,买上票坐上车当然感到很幸运。随着客车在颠簸的砂石路以时速50迈的速度疾驰,忐忑的心情逐渐平覆,车厢里逐渐有了人气。一位从关里老家探亲回来的老大娘自是兴奋的很,因她离自己真正的家越来越近,她首先打开了车厢的话匣子,问她身旁一位上车就一直低着头的姑娘,"到哪呀?","二九一",不等大娘再问,姑娘急切地说,″大娘,你到哪?",大娘说,"我也到二九一,二九一好,老农场,去串门呀?",然后就是两人的窃窃私语。我前面隔两排有三位南方穿戴的知青,两男一女,一遇车颠簸,女知青就往一位男的怀里扎,看样子是一对恋人,我从服装和举动猜测肯定不是兵团的,因为同江的街津口有插队的浙江杭州和温州知青。

车过了锦山,富锦,大榆树,向阳川,进入同江县界。这就算进入了边境地区,过了二龙山不远,路上有一横杆,所有进入同江的车辆靠边停车接受边防检查。不多时,两位边防民警进入车厢,一位靠门,一位对乘客逐一查验边防证。那时的边防证是一个对折的小纸片,享受探亲假时由连队签发,上边注有发出时间和归队时间。知青探亲大都不按时归队,边防警察遇此情况也见多不怪了,只是职业性的对你的面孔多瞧两眼,但不说一句话,其实彼此都明白。但是遇到民警说话就麻烦了。我前面不远一位兵团穿着的女孩,就遇了麻烦,民警问,"边防证都逾期两年了,作废了”,姑娘一听眼圈红了,就差哭出来,"我回勤得利27团办调转手续,晚了就回不去了",民警欲言又止,转身走到车门口,把站在车门前的同行拉下车,低声商量几句,又上车把边防证递给了那位女孩,接着一声不响查验别人的证件去了。这大概是一九七三年的事,同样的情况,如在六九年或七0年肯定过不去了。

时已中午,车快到同江县城了,尽管离青龙山越来越近,但心情越来越沮丧,越来越沉重,开始想回家的路,想回家时战友在车厢里一路的欢笑,还想那个烟熏火燎,刺鼻蛤蟆头味道,出了站不想回去,但回家必须由此上车的二等小站。

老远望去,夕阳下的九连,一副懒沓沓的样子。

几根烟囱缓慢着吐着烟,烟是白色的,和着夕阳显得很滑稽,就像一张干净的脸,被淡淡描了几道。不远处的杂树林,数的过来的那几棵高高的白桦,落着几只大鸟,它们的翅膀抖动时,打落了枝头的冰雪,我坐在顺路搭乘的驶往前进60团拉砖车的后厢斗,伸出手试了试,无风,那散落的冰雪为何刮到我的脸上,其实没有。大鸟展翅,雪花四溅,九连以这种特别方式迎接我归队。

机务排宿舍里,几个先我回来的知青,围坐在半截油桶改造的铁炉子旁唠着嗑,见我进来,忙起来打招呼,有的帮我接下手中的帆布旅行袋,有的替我拍掉棉衣上的灰尘。旅行袋一个半月前随我回家探亲时装了一袋面粉,鼓鼓的,现在是半瘪的,几件换洗衣服,一大瓶北方常见的芥菜疙瘩咸菜,不同的是油与肉丝多了些,一瓶油炸辣椒末,还有几盒所谓的好烟,上海群英和天津大前门牌子,这烟在家是凭卷买的。

我分别与哥几个打了招呼,然后打开一包群英逐一发放,坐在火炉旁说着返回路上的艰辛与见闻。大家说你回来这么早干嘛,冰天雪地的,农机具也没开始检修,在家再呆几天,月末回来正好。我说我真想在家再呆几天,我妈还说那地方还那么冷,回去能干啥,我坚持回来,不然超假了,谁给报销路费。大家都笑了。

因为归队的不多,食堂冷冷清清。打饭的食堂大厅靠南边一溜酸菜缸,西边的咸菜缸上面露着头的已没有多少水份的萝卜似乎在向吃饭的人示威,快光顾我,吃掉我吧。我与窗口打饭的炊食员热情的打个招呼,伸进去饭缸,炊食员机械地瞅瞅我表示回应,″侬回来了",肯定在想别的事情,以仓促的上海话回应我这个北方知青。一勺海带豆腐汤,两只馒头,汤几乎没有了热度,馒头刚从屉里出笼,热气代表着热情,我用筷子串起馒头回到宿舍,拿出刚从家里带回来的炒咸菜和辣椒油,召呼同寝的几位一起分享。大家边吃边说,一边说回家探亲期间的见闻,一边说回来的这么早能干些什么,这时,宿舍外的大门响了一下,咚咚做响的脚步声传进室内,大家都知道谁来了。

随着棉门帘被掀开,一股寒气带进了老K,门框有点小,他这个大个子进门得哈下腰,进来后瞬间把腰板直了起来。

老K,连队的一把手,年山东支边青年,年随八五一一建青龙山团,年到我所在连任连长,转过年任*支部书记,指导员,一米八几的大个,长方大脸,浓眉大眼,张口带着浓浓的胶东牟平味,还有俩酒窝。他机务出身,又有着胶东大汉与生俱来的豪爽性格,所以有事没事就愿意到北方人居多油耗子聚堆的机务排宿舍坐坐,听听唠嗑,侃侃大山,有时还插上几句,说到开心处,用眼睛盯着你,露出狡黠的表情,有知青讲到极有趣的事,会一同前仰后合哈哈大笑,遇有不愉快的事,会立马拉下脸,这两个极端时,还会顺嘴溜达句口头语,X养的。因此,知青们习惯当面叫他K连长或K指导员,背后都喊他老K。

他年到九连时,其实之前是我的师傅。那是前一年秋天,他在四连任连长时,受团里现役领导与农垦老场领导之间的矛盾牵连,被拿掉职务,带着一台牵引式康拜因(联合收割机,如在配一台拖拉机就称为联合包车组)贬到我连支援脱谷,这台机械也是九连建点后的第一台康拜因。他这段经历如联想三国故事,也算走麦城,当然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也巧,连里给他配的助手就是我,所以,我是九连第一个康拜因手。不到两个月脱完谷后,老K走了,康拜因留下了,我就自然由一名东方红拖拉机驾驶员转换为康拜因驾驶员。

老K再到我连时,是连长了。他去年带我时,我刚17岁,虽然笨点,但单纯,勤快,他要锤子递锤子,要扳手递扳手,但从未与他进行过思想上的交流,聊聊家常。可能是我当他长辈看待,尊重他,再说当时我也不会说话,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嘴拙得很,用现在语就叫做是不会来事那伙儿的。如果,老K不再来九连,我俩可能如路人一般,当然,这不影响他再来时我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心里很高兴的,必然在一起呆过。时间又过去近两年了,随着相互了解,信任也与日俱增。

我与老K打了招呼,他随口应一声,顺势坐在大通铺边上,刚要掏烟,我说等等,抽我刚带回来的。年龄的增长,也教我逐渐学会来点事,也是情意使然,我知道老K喜欢抽自己卷的纸烟,这趟探亲特地整了一斤东北名产亚布力烟叶(纯烟叶无梗),还有家乡造纸厂生产的一大盘卷烟纸。说着,我把东西拿了出来,他的脸色转晴,我猜想之前可能在家生了点气出来的。看到烟叶他笑了,刚要开卷,我说且慢,又拿出来一个*铜烟盒,里边有碎的烟叶,他倒完烟叶,卷好叼到嘴上,我要给点上,他摆摆手,拿着烟盒打量着,又瞅瞅我,我明白意思,把铜烟盒放到了装烟叶的口袋里,脸上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俩配合很是默契。

老K边吸烟边听我们说,烟吸完了,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顺势问问我们家里的情况,已示关怀。然后说,明天别休息了,你们机务先回来的打扫农具场的雪,准备检修,清完后和农工排先回来的清场院的雪,准备选种。

听着老K说,我一边看着他的脸,脑海里又浮现出多公里外的那个二等小站。又开始了一年的工作,等到再回家时该明年了。

老K安排完掀开门帘走了,一想到一年的农活开始了,我自然想到了那个小站。我刚回来,同寝的几个也是刚刚陆续回来,小站的那个出站口又要吐出多少像我相同身份的人,只是出来后方向不同,目的地不同。

可能有的已在家里与孙男弟女欢聚一堂,高兴地从包袱里掏出大枣,核桃,花生米…,就像我在开往同江的汽车上遇到的那个老太太。

可能有的已在青年点冰冷的炕头上坐着,酌磨着上哪或怎么划拉点烧的东西,生火取暖和做饭,就像我在开往同江的汽车上看到的那对浙江插队知青恋人。

还有那个去二九O,二九一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是个姑娘,家是绥滨的,我不知道她去干什么,反正肯定是第一次去。幸亏遇到了那个好心的老太太。可能是去相对象,如果成了的话可能正在商量下一步,不成呢可能又低着头坐在返回二等小站的汽车上。

还有那个回勤德利27团办手续的女知青,如果很顺利,可能正在收拾已放两年了的行李,可能不太顺利,正在宿舍哭泣,也可能正在某管事的家里商量。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预见到的或不可预见到的迟早都会来。发生在你我他身边经历的事情如此,综观过去历史发生的事,我记事起能清晰记得的一切,远的不去回顾,六十多年来的,一些歌曲能助于回顾过志,"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打倒一切牛*蛇神,再踏上一只脚",“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红宝书举着最高的副统帅折戟温都尔汗,知青涨潮般的湧来,又退潮般的退去。八十年代后的事就不形容了。总之,一切让你遂不及防,一切又在预感中发生。

被开垦的沼泽地上,小麦大豆成熟了一茬又一茬,未开垦的沼泽地里布满着塔头墩,似乎每每看到我时,都嘲笑我。塔头墩,东北方言也作"塔头"或"塔墩子",是一种高出水面几十厘米甚至一米的草墩,由沼泽地里各种苔草的根系死亡后再生长,再腐烂,再生长,周而复始,并和泥灰碳长年累月凝结而形成的。墩上有一旺草,夏季油绿,冬季泛*,像极了小丑卡通。我曾自比塔头墩,发不茂密,语不出众,其貌不扬,在这大地上绿了又*,*了又绿,是否要终结在这片大地,"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最后也成为沼泽下的泥灰碳。每到这时就幻想马上生出一对翅膀,不需要办理《边防证》,飞过二龙山那个边防站,飞到那个二等小站。

一个晚上刚刚天黑,也刚吃完饭,我躺在蚊帐里借着马灯微弱的灯光看一本《鲁迅杂文选》,正读到《悼刘和珍君》感到很悲伤与很愤怒的时候,老K来找我,说咱俩去溜溜,也就是散步。那时我已入*,老K是我的介绍人。我还成为了连队*支部委员,团支部书记,好像还填过《干部履历表》,当然时隔两年后,我就按知青商调走了,那个表自然不算数了。那晚月亮好大,好大,亮得很,我俩顺着通往场院的路走着,不远处五号地传来东方红拖拉机打夜班的轰鸣声,我已习惯听这种声音,我想老K更是习惯,都是机务出身,听这个声音,才感到舒服,才感到振奋,轰隆隆的声响意味作业正常,这块地今晚该耙完了。我俩似乎都很陶醉,就像听萧邦的《C小调夜曲》(当时不懂,只记得有个什么夜曲),因此,一时谁都不说话。

我与老K在通往场院的路上走着。

"与"这个字很讲究,在这里用就是并排或肩并肩的意思,如用"随",就是跟在后面的意思,一个字的涵意说明了两个人的关系程度。当然,我俩的关系还没有到相互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程度,它只是一种相互信任,或者说很信任的上下级关系,是一种在长期的艰苦工作中结成的友谊。更多的可能是我视他如长辈般兄长。我想他会感觉到。

老K不但对我这样,对连队其他知青也是这样的,除非你不愿意主动去接近他,有意识的疏远他。只有接近他,了解他了,才知道他对知青的关怀与苦心,能帮的尽力帮,能做的尽力的。老K来的最初两年,我年龄少,不懂事,曾对参*,荐学,商调等等一系列好事每每不光顾或不批准与我,在心中真有一些记恨和埋怨,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对事物的认知程度与日俱增,更多的是与老K在工作的接触过程中,对他的一些所做所为逐渐大多予以了同情和理解。老K虽然贵为连队一把手,但在处理问题的平衡度与把握度还有诸多难度和苦处,尤其是在知青人人思走,不断在走,连队的生产工作还要继续进行並做出成绩的情况下,这种关系更难平衡。

走了一会,他先开腔,明早先看看五号地耙得怎么样,车干了三宿了,我说,行。我俩边走边聊,不一会到了场院,大致的看看值班的到没到岗,看看粮囤的苫布盖的严不严,看看防火措施有没有漏洞,然后掉头又往回走。

他接着说,团里刚才电话通知要对知青加强管理,严看严管,你说知青离家这么远,又出来这么多年,谁家父母不惦记,哪个知青不想回家,活还这么多,这么累,农时又不等人,还怎么严管!说到这里,又顺嘴蹦出那句口头语。让今天查岗,还让查搞对象的,胡闹,走,回去。

他住在家属区,家属区与知青宿舍和连部一道之隔,四五趟平房,二十几户人家,原都是老职工,随着知青成家的多了,家属区也越来越热闹。

其实,这时正是兵团开始恢复农场体制的初期,知青被多年紧锢的思想,束缚了的手脚,有了松动的迹象。思想解放的前期,人心思变,待变,各种潮流涌动。连队也在变,环境建设也随着生产的发展逐渐适应变化,建了蓝球场,足球场。还有现在走的这条路。

九连北面原有条老道通往场院,后知青搬到南边新宿舍后,去场院走老道绕远,人们为走捷径,去场院就取直踩出了一条小路。后来这条路经多次大修,铺垫,虽不是硬覆盖,也没有两旁的绿化,但宽得很,平的很,决非北边那个老道晴天一身尘,雨天一脚泥。后来,这条路的风头逐渐盖过了那一老道,为何风头日盛,皆因人们饭后没别的去处,场院干净宽敞当然招人,散步的,聊天的,谈朋友的,走这条路的人越来越多,其热闹程度相当于上海的南京路,哈尔滨的中央大街。

说来也怪,这个时候脑子里那个福利屯小站是模糊的,但躺进蚊帐,夜深人静时,想到将来,想起日渐年迈的父母,那个二等小站又像小虫子似的钻进了我的脑海。

想家的时候,真的很痛苦,很糟糕,干活注意力不集中,容易丢三落四。有点像爱上一个人,但是单相思,自己一塌糊涂,对方根本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但装不知道。其实,想家是人性的最基本的自然流露,而眼泪是情感的最真实最纯洁表白。青龙山让我真的流泪了。

那是年秋收季节,我收到家里发来的"祖母去世"的加急电报,当时我正在地里,运粮的车把电报捎到我手里,我马上搭车回连里请假,但老K说啥不批。我只好托人到团部给家里发一封回不去的电报,又马不停蹄返回了地里。我在地头看着正在作业的康拜因,禁不住喉咙一阵哽咽,这个铁的家伙,你是否知道已经陪伴五年的驾驶员的心情,见四下无人,在排水渠旁,蹲下捂住脸大哭了一场。一会听到轰轰声来到跟前,我擦擦眼泪,站起来上了车,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豆垅,是一条回不去的路。我的眼泪一大半是悲痛,一少半是委屈,是天大的委屈。我在思索,是否太无情,是否太懦弱,应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回家,这是我23岁时,接受的有生以来最大的委屈,也是接受的最大的考验。

这年冬天,我去同江县城办事,坐在国营红星旅社旁边的国营红星饭店(当时同江县城唯一饭店)吃饭时,意外碰到了那年在从福利屯开往同江的客车上的那对浙江知青情侣,从女知青的装束猜想是结婚了。据我所知,插队的知青这两年基本都回原籍了,他们为什么没有回去,因在车上时没说过话,也算是陌生,所以,尽管好奇,也不便讯问。第二天我去饭店吃饭时,那个饭店最漂亮的女服务员不见了,一打听,说是嫁给了一位在街津口插队的温州知青,去温州了。

插队的知青都回去了,我们兵团知青啥时候能回去呢。嘴上说"扎根边疆,铁心务农",真的我盼着马上回家,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可能一分钟都不会耽搁。

此时,我又想起了那个多公里外的二等小站。它像玉皇大帝的宫殿,候车室里刺鼻的蛤蟆头呛人的味道,简直就是太上老君兜率宫炼丹炉飘出来的仙气,客运管理人员嘶哑的吆喝,就是王母娘娘身边仙女的呼唤。小站,在我想家的时候,它多么美好,多么绚丽,多么迷人,当我从它的出站口出来,离家越来越远时,它又是那么丑陋,那么狰狞,那么龌龊。想它的反差是如此强烈,巨大,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该来的终于来了,但没有想到来的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年,也是一个春天。历史是惊人的巧合,这一年春天,一位老人在祖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这位老人可能不会想到,但肯定早已规划或预见的到,此时,在祖国最东北部的三江平原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知青大迁徙。从春季开始,不到一年的时间,福利屯这个二等小站出站口十年前或几年前曾走出来的“屯垦戍边"的几十万知青,又从这里陆续上车回到了他们日思夜盼要回去的地方。

那个迁徙的场面是如此的壮观。年11月我在福利屯车站货场发行李的时候,已是一片很热闹的场面,但大半天也办完手续把行李发走了。但年春季时,货场已人满为患,行李如山,甚至为顺利一点,有的知青只好讨好货场工人。一位知青说,在福利屯车站办托运,货物太多,为快一点,少呆几天,说好话或发烟,然后盯着自己的箱子,不然叉车司机太忙了,一疏忽你的箱子就在那放着吧。

那一年货场工人真的辛苦,他们也会理解知青的心情。知青急的不是在福利屯多耽搁几天,说真的,有几人兴致的逛逛福利屯。心里忐忐忑忑,甚至不安,甚至不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生怕慢一步,万一*策一但变化,又要回到曾经呆过的若干年的地方。

知青变了,不再是若干年前意气风发,春风扑面,打着红旗,兴高釆烈"在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的“孩儿面",而是怀一种慌张的喜悦,前程未卜的喜悦,心思重重的深沉。他们老成了,他们思索了,狂热不再属于他们,但城市,已经陌生的出生地,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他们开始上有老,下有小,与比他们小10岁甚至几乎一个代际的年轻人站在同一个起跑线,开始新的人生。

因此,针对有的文章称这种离开为"胜利大逃亡",我不太认同这种叫法,它可能不太准确,不太全面,是否过于悲观。胜利大逃亡,好像是打了败仗,千方百计逃出去,或突围出来的,这是否埋没或抹杀了几十万知青在这片黑土地的作为与贡献。我认为应叫"胜利大迁徙",在这块黑土地,他们已完成了当初国家赋予的使命,尽管决策者当年可能是出于一时之计,或出于其它目的。总之,知青们成熟了,这种成熟是艰苦磨炼又渗入了"北大荒精神",他们又开始转移新的战场。

五十年过去了,历史是否已经或应该证明。酱紫色的荷尔蒙与红色基因柔合在一起产生的能量。或无需证明,也无需喝彩,这是段真实的历史,真实的历史与创造会传承下去的。

那一刻,我郑重的回头看了看小站,看了看站牌上的字,如一部书,书的名字《福利屯,双鸭山至佳木斯》

我想小站是幸运的。她经历了几十年沧桑岁月,可以说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她见证了扬眉吐气,翻天覆地,还有那么多欢声笑语,亲蜜的情侣,她见证了三江平原的变化,农垦的变化,知青的变化,一切发生在这块黑土地上的变化。

我想小站也是痛苦的。她看到了有的知青从这里走进三江平原,但再未见到他们回来的身影,蛤蟆头烟味的候车室也许还残留这些人的呼吸,斑驳的木椅也许还有这些人的印痕,但这些人回不来了。还有那么多悲欢离合,那么多虚伪,那么多丑陋。她也相信这一切都会改变。

历史已经跨进了新时代。

(完)

本栏编辑:马才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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